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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旦大学EMBA︱干货
【复旦大学EMBA︱干货】杨泽波：人天生是一个道德的存在
复旦大学EMBA项目
杨泽波
杨泽波，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、国际儒学联合会理事。
2015年8月22日，杨泽波教授做客由沃尔沃汽车赞助的复旦EMBA首届人文盛典，并发表主题演讲。本文根据演讲速记稿整理，未经本人审阅。
“一个被严重遗忘的道理：人天生是一个道德的存在”——这样的题目，无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讲，听上去都比较沉重。在今天这样浮躁的社会当中，这样一个题目，似乎有点不合时宜。今天的社会的的确确太浮躁了，大家最关心的就是如何赚钱，如何发家，如何致富，可是你在这里却要谈道德问题，还要谈“道德的存在”这样一个非常抽象的哲学命题。但是想来想去，还是觉得这个题目有必要讲，不仅要讲，而且有非常大的必要性。
肯定“恶”的力量，才能推动历史发展
今天的社会，都已经形成共识，即人对物欲的要求是合理的。这从哲学的意义上来讲，就是承认人是一个物欲的存在。
从古希腊开始，我们就承认人是理性的动物，古希腊那么多哲学家，他们有一个基本的共识——人和动物之所以不同，就是人是有理性的。这样一个道理在中国也是承认的，比如孔子说，怎么才能够成人？要学诗、学礼、学乐。学是什么？学就是认知。古希腊哲学家和儒家告诉我们一个基本的原理，人是一个认知的存在。人活几十年就是要做事的，为什么要做事呢？就是因为你有认知的能力，可以用认知的能力去认识一个企业、一个家庭、一个班级、一个国家，把这个国家、这个班级、这个家庭操持好。
这两点都没有问题，肯定人是物欲的存在，也就肯定了恶的力量。肯定了恶的力量，才能够推动历史的发展。这个道理黑格尔讲得最明白，黑格尔说，你们都去谈善，但真正推动历史发展的不是那个善，而是恶。这个话听起来很难听，但是讲出了一个大道理，历史的发展在很多层面上是靠“恶”来推动的。我们改革开放，人们为什么发了疯的要去赚钱？就是这点物欲，这点物欲看起来不好，但是确确实实可以推动社会的发展。改革开放30年，我们在经济方面取得了这么大的成绩，从个人的人心角度，就是追求那点物欲，这点没有问题。
道德的要求高于物欲和认知
问题在哪里？问题是我们的眼光过于狭窄，只看到了前面这两个方面，只知道人是经济的东西，天生都是自私的，唯独忘记了人同时还是一个道德的存在。
这点讲起来非常的困难，为什么呢？管理学院也好，经济学院也好，学生进学校之后，老师上的头一堂课，就是告诉他们，每个人都是自私的，如果这样一个前提建立不起来的话，整个的经济模型就搭构不起来。这就是亚当▪斯密告诉我们的，面包店里的那个老板卖给你一个面包，不是出于善心，而是出于私利。亚当▪斯密的的确确说过这样的话，他写过《国富论》 ，但同时还写了《情感论》。我们讲亚当▪斯密往往只讲他的《国富论》，不讲他的《情感论》 。因为这样一个偏向，所以我们往往都会想到我是自私的，这样的一种思维几乎成了一种习惯。
国内一个很著名的经济学家讲过这样的话，他说孔子真的了不得，为什么呢？在我们现代保险制度没有建立起来之前，他就想到了一个最好的社会保险制度，那就是尽孝。孔子想到了，孩子小的时候父母亲照顾他，为的是长大后孩子去给他尽孝，这样就把整个父子关系完全变成了一种经济关系。我们都知道，父子关系不是纯粹的经济关系，它一定有亲情的关系，经济学家把保险制度和孔子讲的尽孝、仁义的思想完全划等号，我实在不知道这位经济学家怎么想的。前几天听广播，又听到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，标题就叫做 “爱情与投资”，男女之间交好、组成家庭，在经济学家眼中，完全是一个投资行为。我们都谈过朋友，组织过家庭，这里有经济的利益，但是更多的还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。如果你只从经济的角度来看这个家庭，这个家庭一定是搞不好的。
所以，人除了是一个物欲的存在、认知的存在之外，同时一定还是一个道德的存在，这个道德的存在是指什么呢？它包含着两个基本的含义： 第一，人本身就有道德的要求；第二，这种要求高于物欲和认知的要求。
但是由于我们社会教育出了问题，大家往往不从这个角度来看待事情，就出现了社会当中很多怪的现象。比如说，我们电视节目中选秀节目比例如此之高，令人乍舌，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电视台要办这么多的选秀节目，而且这些选秀节目往往都是流于形式的。而我们整个社会的道德标准也出了问题，看一个人主要是看他在经济上、事业上是不是成功。所以现在出现了一个怪现象，人拼命地创业，创业干什么？去上市。上市干什么？套现。套现干什么？过好日子。之前一部电影《中国合伙人》就是典型这样的现象，拼命地努力，也感人，但是在纳斯达克上市后，下一步是什么？没有。给人们的印象是什么？我只要在纳斯达克上市了，我人生就成功了，但人生的成功是不是这样的狭窄？
人人都是精致的功利主义者？
受某些不正确观念的影响，人们甚至提出，道德都是虚假的，都是骗人的。现在最流行的口号是“回归最真实的我，做回我自己”，这样的口号在社会上流行极广，但是这样一个口号是极其误人的。为什么？因为你说要做回我自己时，你自己是什么？你作为一个人，人是什么？你知不知道，这个人只是认知的动物还是物欲的动物，其中包不包括道德？没有把这个分辨清楚，人们在讲“回归最真实的我，做回我自己”的时候，往往讲的是要自己的自由，自己去选择。
在这样一个氛围下，现在几乎没有人敢挺起身板，光明正大地讲道德了，至少在公开场合是这样的。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这样一个怪现象，三五好友在一块聊天，聊什么都可以，千万不要讲道德，你只要讲道德，人家就说你是伪君子。所以今天真正能讲道德是在什么地方呢？只能在微信当中，发个正能量的帖子，人家还给你回一回，给你点个赞，但其他地方没有人敢挺起身板讲道德。
于是，现在人人都成了精致的功利主义者。“精致的功利主义”这个词语，是北大的钱理群老师的概括。北大的学生一个赛一个的聪明，想问题首先想着功利，因为他们极其聪明，所以是极其精致的功利主义。
我们现在社会的发展，是一个极度聪明的时代，大家依靠自己的理性，把智慧充分调动起来。有无数多的例证告诉我们怎么才能够赚钱，方便面摆在货架上的哪一个位置最能够引起人家的注意，包装印成什么颜色才能够引起买者的注意， 以致牙膏的开口度都要进行精细的算计，可以增加销量。人类的算计已经达到了顶点。
从孔子创立儒学开始就告诉我们，每个人都有“仁”，这就是人成就道德的根据。因为我们有成就道德的根据，所以我们就必须成德，而成德在极端情况下就必须放弃自己物欲的要求，甚至牺牲自己的自然生命。历史上那么多的仁人志士，都是这样的选择。既有物欲的要求，同时又有道德的要求，在这两个当中选择哪一个？凡是选择物欲的要求，一定是“小人”，选择道德的要求，虽然会做很大的牺牲，直至牺牲自然生命，但就是个“大人”。很残酷，但是道理也很深刻。
儒家在这方面有一个非常形象的说法，提倡“当生则生，当死则死”的精神，出自“当生则生，当死则死，今日万钟，明日弃之，今日富贵，明日饥饿亦不恤，惟义所在。”由此说来，我们需要明白，人除了有物欲和认知的要求之外，还有道德的要求，而这种要求较前两种要求更有价值，层面更高，只有接受了这样一个道理，我们才能够从醉心于小时代的困顿中解脱出来，从精致的功利主义中超拔出来，活出人生的真正意义。恰如我们所说的这些为救火而牺牲的消防官兵，虽然消防官兵牺牲这么多人，的的确确是一个悲惨的事情，但是对于我来说，这没话好说。因为我常年当兵，当兵是干什么的？和平年代没有战事的情况下，国家把你养起来，有了战事就是要把你送到战场上，干什么？牺牲。在战场上，善于保护自己是另外一码事，但是上了战场就是牺牲。对这些战士的牺牲，我们一方面感到很同情，但是另一方面没有办法，这就是光荣的事。所以战士死在战场上，老师死在讲台上，是人生最大的光荣的事！
道德是人性的自然要求
当然有些朋友可能对我讲的这些话不大赞成，可能会做这样的反驳，你说的那些道德只是社会教化的结果，并不符合人性。怎么来回答这个问题呢？我们应当看到，在社会发展的某个阶段，道德的某些具体的约束，确确实实有沦为不自然的情况，比如说明末清初的时候，寡妇改嫁不改嫁，的的确确有以理杀人的成份，但是并不能够以此得出，所有道德都是违反自然，这样一个结论，从而怀疑“人是道德存在”的基本判断。
为什么要这样讲？人不仅是一个道德的存在，而且天生就是一个道德的存在，这是两个不同的层次。前面我们讲的都是道德的存在，因为有道德的要求，在特殊的情况下，要牺牲自己的自然生命。但是如果只讲这一层，问题还没有真正解决，你还必须要解决这个是从哪里来的。所以，人是一个道德的存在，只此完全还不够，还必须明白人天生就是一个道德的存在。这个道理孔子给我们讲了，但讲得最清楚的是孟子。孟子道性善，言必称尧舜，这是最重要的一个理论创造，我们可以从很多方面去解释，但是从我们刚才讲的话题当中，可以得出这么几个基本的意思来。第一，人天生就有目的，不是漫无方向的，很多人不去想这个问题。人来到这个世间一定是有目的，就好像树的种子来到这个世间一定有方向的，要成一棵树。第二，因为有目的，所以人生而就具有行为的规则，有些事情是可以做的，有些事情是不能够做的。第三，遵循这些原则，人就可以成为自己，人有自己的目的，有自己的行为规则，按照这些行为规则去做，你就成为了自己。
所以，实际上可以得出这样几个结论：第一，人天生就有利他的倾向，所以我们去帮助别人，在帮助别人的过程当中，得到一定的内心的快乐，这不是别人强加给你的，这一定有天生的目的性。就如我们每次坐出租车下车后随手把车门关上一样，没有谁会要求你这么做，但是每个人都有帮助别人的倾向，如果你不关门，这个司机走不了。这种倾向性是不能够否认的。第二，因为你有利他的倾向性，所以物欲的要求不是你人生最高的目的，利他就是道德的，最高的目的是成就利他的道德。第三，人的选择不是漫无限制的，我们今天受西方哲学的影响，都知道人要选择，人要大胆的选择，同时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，但是往往没有注意到人这种选择不是漫无边际的。现在每个人都会说，我有选择的权利，我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，但是你的选择怎么才是有意义的，这是一个大的哲学问题。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，不管你怎么选择，都无权破坏源自天性的那种道德倾向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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